他去当满天星了

文/兽爷

来源：兽楼处（ID：ishoulc）

去年国庆，我在北戴河阿那亚看音乐节。6号那天晚上我发了个朋友圈，说在海边听音乐节，看着星星一点点在海面上亮起来。

过了几分钟，左晖在微信上跟我说：在阿那亚？我昨天刚回北京。我回答说是呀，看来又完美错过了。

左晖很喜欢阿那亚。虽然身为全球最大房产交易平台的老板，GTV超两万亿人民币，仅次于阿里，但左晖对房产的喜爱远不如马云。

2019年，他跟我说自己只买过三套房，其中一套在阿那亚。我问过他开发商最喜欢谁家的房子，他想了想回答说，还是喜欢阿那亚。

马寅那个事儿做的很难，能把服务能做好不太容易。

他自己做的，何尝不是一个基础性服务。这个房地产外行，因为租房被骗而干起了中介。过去二十年，在曾经尔虞我诈的房产交易里，这个理工男重新定义了经纪人的服务标准，这给中国千千万万的购房人带来了相对信任。

那时我们相约着以后再找时间一起去阿那亚，跟阿那亚创始人马寅吹吹水。

今年过年，因为北京疫情，我们视频聊了会天，云喝茶。结束的时候，我们又说以后再找时间喝个真茶。

然而今天之后，就没有机会说“以后再找时间”了。我是下午在公司的电梯里听到这个消息的。电梯里两个年轻人在聊天：呀！这个链家的创始人去世了。

世事太突然。

我第一次对左晖产生真正的兴趣，是因为一个演讲。2015年“223事件”后，他来到上海，给区域总监们讲了三个小时。

因两起问题房源而导致的“223事件”，是链家历史上最大的挫折之一。上海方面要求链家下线金融产品、撤销橱窗广告、停止独家代理。更重要的是，链家好不容易修正的行业声誉，也坠落谷底。

在那次内部讲话中，左晖直白地表达了失望。他痛恨假房源、痛恨欺骗、痛恨经纪人不争气。

我第一次发现，在一个声名日下的行业，左晖像旁观者一样清醒，他有非常迫切的改革意愿。

那也是我第一次听到他说，链家这个组织存在的意义就是：

这个世界有我们和没我们，会有一点点不一样。

和大多数人一样，我对这句话的态度，起初是一肚子狐疑的。如今，六年过去了，回过头来看，他的链家和贝壳确实做成了很多事。

所有的中介里，链家无疑是最接近全面消灭“假房源”的那家；

贝壳的楼盘字典，某种意义上已经成了一个可以与美国MLS相媲美的数据库，而MLS是美国中介举行业之力才做出来的；

贝壳招聘大量本科毕业生，房产经纪人终于开始职业化了。

从宋代的“牙人”开始，经纪行业的社会地位一直很低，甚至令人不齿。从这个角度讲，丈量中介行业最重要的标尺，并不是利润和规模，而是口碑。

一个行业的口碑，比贝壳的700亿美元市值更重要。因为房子是老百姓一生中最大的一次消费。在拯救一个声名不佳的行业上，左晖的贡献无疑是独树一帜的。

2015年那场内部讲话里，左晖说2008年第一个孩子的出生让他开始思考中介行业的罪与罚：

当时我就想她以后肯定得上学，学校肯定让她写作文《我的爸爸》，如果她说我爸是北京最大的中介头子，会是怎样呢？

同样作为一个女儿的父亲，我相信其中的真诚。

在此之前的2013年，这个不吸烟、喜欢踢足球的人得了肺癌。刚查出来的时候，左晖在三亚跟两个朋友吃饭，他说一定要努力活三年，要让孩子记住他。

那时他第二个孩子只有三岁。左晖说，孩子六岁之后才有记忆。

和他一起吃饭的朋友，当时就泪崩了。

几年后，有记者采访他，问如果可以穿梭历史，最想跟谁对话。他回答说也不太想往前穿梭，前面没有什么意思，如果能穿梭到后面就好了。

等我孩子长大了，我想去跟他聊聊，就听他说说就行了。

手术之后，他恢复得不错，不过期间也有一些反复。

生病前，老左很拼，工作强度非常大，他经常住在公司旁边的酒店，每天一点多睡觉。生病后，他重心变了，他慢慢把公司管理权交给了CEO，自己把很多时间拿来陪孩子。

生病后也是链家发展最快的一段时间。有一次，河南建业的胡葆森在中城联盟的会上突然说，一个什么样的企业才能让 13 万经纪人每天按照同一标准工作？为什么链家的经纪人不仅记得住小区几百户业主的名字：

还能记得住业主家里狗的名字？

2015年，我开始让一个同事去研究链家，他回来写了一篇调研，标题叫做：

超越万科的可能不是绿地，而是链家。

现在看，超不超越其实也没那么有意义。与人的价值相比，财富或者排名，似乎真的仅仅是一个数字。

“坚持做难而正确的事”、“走窄门，有尊严的服务者”、“慢就是快”，他的这几句话，真的不是口头说说而已。

他经常还说一句话：聚是一团火，散是满天星。

有人说，他应该是去当满天星了。

整整十年前的2011年6月，左晖发过一条微博纪念黄家驹：

老天对他何其不公，英年早逝；老天对他何其眷顾，成为永恒。

现在，同样的话，送给他。

祝他在天上一切安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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