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奶奶走了,我们还是一家人吗?

2021-3-3 10:00 热度: 417 责编:一朵梨花压海棠

奶奶走了,我们还是一家人吗?

“你奶奶都走了,大家各自过自己的日子去吧,可别再说什么一家人了。”姑姑不客气地说。

奶奶走了,我们还是一家人吗?

2020年2月9日,我穿着雨衣戴着口罩,准备从家里出发返回上海。妈妈忧心忡忡地盯着我的脸,又一次徒劳地询问是否能和公司领导商量一下,推迟回去的时间。

我不知道该怎么向妈妈解释我的处境——因为疫情的影响,公司业务全面停滞,不仅取消了年终奖,就连1月的工资也迟迟没有发放。我从几个同事那里听到风声,说公司即将进行一波大裁员,每个部门的裁员比例高达50%。

爸爸倒是没有多说什么,只是嘱咐我:“去和你奶奶告个别吧!”

我走进奶奶的房间,她正在睡午觉,瘦小的身躯蜷曲在被褥中,不仔细看几乎察觉不到。我轻轻唤了两声,奶奶没有反应,我便轻手轻脚地走了出来,虽然有点遗憾,但是我更庆幸不用面对奶奶不舍的眼泪。也许是人老了的缘故,奶奶这两年越来越见不得离别,就连我爸去趟外地办事,她都要哭上一鼻子。

公交和客车停运,爸爸只能先骑摩托车载我到县城,再让我和顺风车司机汇合。去县城的路上,四处空荡得令人心慌,一辆鸣笛的救护车呼啸而过,我座下的摩托车明显颠簸了一下——早上疫情通报,我们县的确诊病例已经达到了4例。

顺风车司机见到我,就和父亲开玩笑:“你家闺女胆子真大,这个时候还敢往外跑。”

“回上海工作,不是乱跑。”父亲不知所措,他盯着司机身上的白色防护服懊恼地说:“早知道应该也搞一套给你穿上。

车行路上,我突然收到同事小影发来的一条消息——她被公司裁员了。

虽然早已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,但我没想到公司的动作会这么快。

到达上海的第二天,我早早地来到公司上班。10点,部门领导曼姐一进办公室,就雷厉风行地通知所有人开会。

在空荡冰冷的会议室里,曼姐的话比空气更冷:“大家也看到了,有几位同事今天没有来。除了家在武汉的老赵,其他人都是接到了公司裁员通知——他们只是第一批,两个月后我们还有一批裁员名单。希望大家这两个月多多努力,向公司证明你们的价值。”

回到办公室,行政部的人已经把那几个被裁的同事的桌子收拾干净了。看着那几张空桌,我心里的寒风呼啸而过。

此后,办公室的气氛急转直下,大家见面很少再打招呼,每个人都像鸵鸟一样埋头在电脑前,一刻不停地敲击着键盘。

我偷偷在招聘网站投递简历,但一个反馈也没有。

奶奶走了,我们还是一家人吗?

2月19日,上海的天从早上开始就一直阴沉着。晚上7点,我正在开会,放在桌上的手机开始“嗡嗡”震个不停。

曼姐不满地看了我一眼,我立马按了关机键。等到会议结束,已经是八点半了,打开手机显示有20个未接电话,全都是爸爸打来的。我心下一慌,颤抖着拨回电话。

电话通了,一阵喧杂的哭声先传过来,爸爸嘶哑着嗓子说:“你奶奶走了,你快回来一趟吧!”

我脑袋懵了,完全没反应过来。爸爸不停地追问:“你什么时候能回来见最后一面?”

没等开口回答,我的眼泪已经夺眶而出。

爸爸说奶奶走得很突然,晚上吃了一大碗稀饭,就早早回到床上休息。临睡前还问了一句:“家美打视频了吗?”

“家美”是奶奶给我起的第一个名字,爸爸嫌俗气,在报户口时去掉了“家”字。后来,这就成了她一个人对我的专属称呼。

爸爸跟奶奶说,我最近工作很忙,所以没空和她打视频通话。1小时后,小叔去给奶奶送暖水袋,唤了几声奶奶没答应,凑上前一看,发现奶奶已经在睡梦中离开了。

挂了电话,我在公司的天台上哭了半个小时,才让自己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。我忐忑地给曼姐发了请假信息后,就打开订票软件,准备搭乘明天最早一趟列车回家。

不一会儿,曼姐发来消息,让我去会议室等她。听完我的请假理由,她沉吟了一会儿,抿着嘴说:“照理说你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,我也不好拦着你。但现在这个当口,我建议你还是冷静地考虑一下。”

见我不太明白,曼姐干脆把话挑明:“第二次裁员,你跟齐齐两人之间我只打算留一个。我本身是看好你的,但是如果你现在请假回去,按照目前的政策,你回家需要隔离半个月。等你办完家里的事,说不定到时候的疫情政策又会变。万一你被困在家中回不来,那公司的工作谁来做?”

“况且,你现在回去又能做什么呢?你只是孙女,家里的事情有你爸爸那一辈人操持,你回去了反而添乱。”曼姐推了推眼镜,用锐利的目光直视我,“你回去好好想一想吧,如果非要回去,我也不会拦着你。”

我知道,这是曼姐给我的最后通牒。晚上我给爸爸打电话,讲完前因后果,就把这个选择题抛给了他。

在长久的沉默中,我似乎听见故乡的寒风正簌簌地吹过父亲的头发。最后,他沉着声说:“算了,你别回来了,工作要紧。”

第二天,我顶着红肿的眼睛准时出现在办公室,曼姐朝我投来了一个赞许的眼神。我假装镇定地工作,其实内心早已翻江倒海,一刻都没有安宁。

中午,表哥给我发来视频通话,说我爸和小叔吵了起来。我问他们为什么吵架,表哥说:“还不是因为葬礼的事!”

我爸打算响应号召,让奶奶的葬礼一切从简,但小叔不同意,说奶奶早就留下话,她的葬礼要办得风风光光的。一大早上,小叔非闹腾着搭戏台,结果还没搭几下,村委会就来人说疫情期间不准搞聚集性活动,只允许少量的亲戚朋友来吊唁,而且还要分批来。小叔当场就跟人家吵起来了,村委会的人差点报警抓他。

的确,奶奶生前多次向我们这些后辈憧憬过自己的葬礼——要请八人以上的吹乐队,要找戏班子搭台唱戏,要所有儿孙一个不少地在灵堂披麻戴孝,要让全村人都看看她死得多么风光。

奶奶一辈子劳苦,她早年丧夫,一人拉扯大了四个子女,在村里受尽了轻视和嘲讽。她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在全村人面前风光一回,而葬礼是她认为最光明正大的机会。

我能理解小叔,他是奶奶最小的孩子,从小得到的疼爱最多,和奶奶的感情也最好。奶奶一辈子的愿望,他肯定拼命想达成。

这时候,表哥把手机镜头悄悄对准了灵堂:墙上悬挂着白幔和花圈,厅中央摆着一张板床,奶奶就躺在上面;爸爸和小叔披着孝服,分站在板床两侧,冲着对方指手画脚,嘴里嚷嚷不停。

小叔扯着嗓子喊:“谁家办丧事就两天?还不让请乐队?妈辛苦一辈子,你就忍心让她冷冷清清地走?!”

爸爸耐着性子解释:“今年不是特殊嘛,孩子们都回不来,多两天少两天又有多大区别。”

小叔的火气更大了:“他们凭什么不回来?一个个都是白眼狼的东西,都忘了他们奶奶是怎么疼他们的!”

大伯母在一旁插嘴道:“你这可骂不到我们家,你大哥在国外,东东才7个月,这么小的孩子,哪能来回折腾?”

我的大伯远在国外务工,加上疫情,一时半会儿回不来。大伯的儿子叫军军,是家里的长孙,年前,他带着7个月的儿子回来过年,结果见疫情越发严重,一家人在大年初二就匆忙赶回了南京。

在我老家的丧礼习俗中,出殡一定要由长子摔丧盆、捧骨灰盒。如果长子不在,就要由长孙来替代。小叔问大伯母:“军军也回不来吗?长孙不回来,葬礼上的丧盆谁摔,骨灰盒谁捧?”

“又不只有我家军军没回来,老二家的两个不是也没回来?”大伯母话锋一转,矛头直指我爸。

“你别拿话戳人!”我爸气愤地反击她:“我家小五被困在湖北,过年都回不来,你叫他现在怎么回?”

“那小美呢?上海又没有封城,她怎么不回来?”大伯母毫不示弱。

这下,爸爸语塞了。他是个好面子的人,当然不愿意让别人知道我不回来是为了保住工作。

大伯母嗤笑道:“说不出来了?在那丫头心里,那点工资可比她亲奶奶重要多了!”

手机镜头晃了几下,那边的争吵声越来越模糊,想来是表哥怕我尴尬,就带着手机离开了灵堂。之后,表哥又对我尴笑:“你别往心里去,他们就是话赶话,赶上了。”

我苦涩地说没事:“他们说的没错,奶奶把我从小带大,我应该回去的。”

奶奶走了,我们还是一家人吗?

白天心神不宁地上班,下了班,我就早早回到住处,迫不及待地给军军哥发出视频通话的邀请。

接通后,只见胡子拉碴的军军哥穿着睡衣出现在镜头里,怀中还抱着儿子。寒暄过后,我正色问:“奶奶的葬礼你真不打算回去吗?”

军军哥叹着气说,他家所在的小区出现了确诊病例,已经全部封闭管理,他们现在连家门都出不去。我震惊不已,问他为什么不跟家里人说实话,军军哥苦笑道:“说了也只是让你们瞎担心,这个时候,各自顾好自己就行了。”说完,他又嘱咐我别跟家里人说:“尤其是你大伯母。”

“可你不怕家里人和亲戚们说你不孝吗?”

“骂就骂吧,比起已经走的人,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。”军军哥捏了捏儿子的脸颊,惹得他“咯咯”笑。

奶奶的葬礼办得很迅速,从火化到出殡只用了两天。没有请戏班子,没有乐队,甚至连守灵的孙子都没有一个。

小叔气得一口饭都没吃,还把劝他的小婶骂了一顿,怪她生不出儿子——小叔的女儿怀孕了,也没能参加葬礼,其他孙辈又因各种原因回不去,所以出殡的队伍里只有我表哥一个外孙。

发丧那天,我爸代替长子长孙摔灵盆,不知是天气太冷还是手打滑,那个瓦盆掉在地上竟然没碎。在场的人脸色一下子都变了,远远围观的人也开始窃窃私语。按照乡村迷信的说法,灵盆没摔碎是非常不吉利的,意味着家宅不平安。

奶奶下葬前,小叔在墓地里闹了很久,他抱着骨灰盒死活不让入土。姑姑去拉,被他一脚踢翻,气得姑父差点动手。事情传开,奶奶的葬礼不仅没有让她最后风光一次,反而成了村里的一个笑话。
然而,事情还没完。

葬礼结束的第二天,姑姑在整理遗物时,发现奶奶生前攒下的价值好几万的金首饰全都不见了。她立刻断定是大伯母偷拿了——她和大伯母向来不对盘,因为鸡零狗碎的事,没少吵架。

姑姑当天就上门理论,吵着吵着,姑嫂两人新仇旧怨一起算,扯着头发打了起来,最后脸上都挂了彩。

大伯母越想越气,又叫来娘家的侄子为自己撑腰。那个侄子是个混混,上门来把护着姑姑的表哥痛打一顿。表哥满脸是血,牙齿被打掉一颗,医生在他的头上缝了十几针。而大伯母的侄子也被警方拘留了,赔了医药费才放出来。

10年前,我们村拆迁,重新划分宅基地,为了让远嫁的姑姑能与家人团聚,爸爸他们三兄弟便把奶奶的宅基地送给了姑姑,并凑钱给她盖了新房。自此,姐弟四人比邻而居,逢年过节都聚在一张桌子上吃团圆饭。

2020年春节,军军哥带着儿子回来,大家族四代同堂一起相聚。这顿年夜饭,奶奶的精神出奇的好,她坐在椅子上看吃喝嬉闹的儿孙,嘴角瘪着笑,好像怎么也看不够。

“现在四家人就跟仇人一样,偏偏还挨在一起,低头不见抬头见的。”妈妈说。

想到家里的现状,又想到奶奶,我忍不住吸溜了几下鼻子。也许是动静太响,工位对面的齐齐斜睨了我好几眼。我不敢深究那眼神里有几分厌恶与不耐,毕竟在不久前,她还是我最好的闺蜜。

以前,我和小影、齐齐因为年龄相仿、脾气相投,下班也经常腻在一起,被部门里的其他人称为“铁三角”。小影第一批被裁,“铁三角”就只剩我和齐齐两个,自从曼姐宣布了还会有第二批裁员,齐齐就突然对我冷淡了。而我因为曼姐说的“更看好我”的那番话,也心虚地不敢打破僵局。

我以为曼姐留下我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,然而事情的发展却大大出乎我的意料。3月31日,公司人事突然通知我去会议室面谈。我浑浑噩噩地听了一番冠冕堂皇的套话,直到在主动离职协议书上签完字,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——我被裁员了。没等我向曼姐问个明白,微信就显示我被移出了工作群,更可悲的是,我还被曼姐从微信上删除了。

我一夜未眠,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:回家。

奶奶走了,我们还是一家人吗?

因为临近清明节,列车车厢里有不少旅客,不同于过去的熙熙攘攘,车厢里异常安静,一声不经意的咳嗽就能让所有人的身子缩紧一圈。

繁华的上海渐渐被列车抛在后面,小影发来消息说,我是被齐齐“暗算”的:“对不起,我真不知道她会套我的话,还把我和你的聊天记录发给曼姐。”

原来,不久前,齐齐找小影聊天,诉说自己对于公司裁员政策的不满。小影顺嘴说:“其实小美也特别看不惯这一套。”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,她还把我们的聊天记录发了过去。

我当即翻出齐齐的微信,在输入框里打下一大串诅咒谩骂的话,就在手指即将按下发送的那一刻,突然泄了气。

我已经丢了工作,何必再丢失最后的体面呢?

回到家已是晚饭时间,妈妈早早备了一大桌子的饭菜。我没有告诉他们我被裁员了,只说趁着假期回来给奶奶扫墓。往常只要我回家,大伯、小叔和姑姑三家人,不管多晚,都会齐聚我家等我。而这次,却没有一个人露面。

席间,妈妈说小叔不久前把腿摔骨折了,现在在家养伤。我提出吃完饭去看望一下,没想到妈妈立马制止:“你可别去,你小叔现在把所有的坏事都归在你爸头上,说你爸灵盆没摔碎,才害得家宅不宁。”

这都什么年代了,还这么迷信,我哭笑不得。

第二天在门口碰见小叔,他看都没看我一眼,拄着拐杖把自家铁门关得哐当响。大伯倒是打来视频电话,说国外疫情越发严重,他一早就想回来,但买不到机票。

此前,我们怕大伯一个人在异国他乡伤心,一直瞒着他奶奶已经过世的消息。大伯嘟囔着:“不回去也好,免得给国家添乱。就是挺惦记你奶奶的,上次还是除夕视频通话的时候看了几眼。最近你们一个个不知道怎么搞的,都不爱接我的视频。”

清明节的早上,爸爸带着我和从湖北回来的弟弟前往奶奶的墓地。

墓园在一片杨树林中,风一吹就“哗啦啦”地响,奶奶的墓在最里侧,紧挨着爷爷。长眠在他们前后左右的,有太爷爷、太奶奶等一大家子人。

奶奶的墓碑前有新添的花圈,爸爸说,上周军军哥带着一家人从南京回来的,肯定是他放上去的。说完,爸爸找来火盆,一边烧纸钱一边念念有词:“妈,小美和小五来看你了。你别怪他们,孩子们都是不得已才没能回来送你。你一定要保佑他们平平安安的。”

想来,小叔说的“家宅不宁”的那些话,爸爸不仅听进了耳朵里,更放在了心上。他越想越难过,五十多岁的男人竟在墓前哭得像个委屈的孩子:“妈呀,你怎么就不能等一等呀?等疫情再缓缓,儿子会给你找乐队,会给你请戏班,会把所有孙子都带到你跟前,会把葬礼办得比所有人家都气派……”

哭声引得周围扫墓的人纷纷侧目,我和弟弟赶忙上前搀扶起爸爸,他抹了把眼泪,似乎觉得有点丢脸,就独自去了远处的树林。

我跪在奶奶的墓前,看着墓碑上的黑白照片,视线也开始模糊。

照片上的奶奶神采奕奕,嘴角向上翘着,眼中满是慈爱。这张照片是我陪奶奶去照相馆照的,那是我工作的第一年,刚拿到工资,说要送奶奶礼物,她说想拍照片,于是我们就去了县城的照相馆。

照完一组照片后,奶奶从中挑选出一张,让照相馆的师傅调成黑白色,说以后要挂在葬礼上当遗像。之后她又嘱咐我:“你到时候记得买一个大一点的相框,把照片放大后装进去。”

祭拜结束,我们从墓地回家,路上碰到了表哥和姑姑。表哥头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,但是留疤肯定免不了。

见到我,姑姑提起往事,依旧气不打一处来:“真不知道那女人心怎么这么狠,他可是你大伯唯一的亲外甥,就算看在你大伯的面上,也不能让她侄子下这么重的手吧?”

我劝道:“她估计也没想到她那个侄子那么浑,都是一家人,她不至于那么绝情。”

“谁跟她是一家人?你奶奶都走了,大家各自过自己的日子去吧,可别再说什么一家人了。”姑姑不客气地说。

奶奶走了,我们还是一家人吗?

家里的气氛实在叫人难受,清明假期一结束,我就收拾行李回到上海。接下来的一个月,我打足了精神找工作,很快入职新公司,工资比之前还涨了一些。

新工作加班很多,我和爸妈通话的时间也越来越短,以前每次聊天,爸妈会把一大家子每个人都唠叨一遍,不管是操心还是闲心,起码每个人都是他们关心的对象。但现在,就像姑姑说的“大家各自关门过日子”,再说起来就万般不是滋味了。

8月的一个周末,表哥突然打来电话,问我有没有钱可以借他。当他得知我大部分存款都买了理财产品,银行卡中只有几千块时,急得都快哭了。

原来,表哥买的新房还有3天就要交首付款了,可家里所有的存款加起来还缺8万。他已经把周围能借钱的人都借了一圈,但疫情之下,大家手头都紧,没什么余钱。按照之前签订的买房合同,如果买家不能按期付清首付,之前交的10万元定金都拿不回来。

电话那头,表哥抱怨姑姑太心急:“我就说不能在今年买房吧,你非要那么着急。”

“你不买房怎么结婚?你自己也不看看多大了?”姑姑说。

表哥都31岁了,年前好不容易谈成一个对象,女方表示必须买房才能结婚。

白白损失10万块,对于一个农村家庭,可不是一笔小数目。晚上,妈妈打来电话,说姑姑为这事急得头发都白了好多。我爸除了跟着发愁,也找不到解决问题的办法——因为疫情,他已经在家赋闲大半年,所有资金都堆在仓库的货品上了。

我以为表哥的10万块钱注定要打水漂了,没想到过了3天,妈妈告诉我,钱凑上了,“你肯定想不到,是你大伯母借的”。

妈妈说,就在姑姑一家几乎绝望的时候,大伯母挎着一个包进了他们家。她什么话都没说,只从包里掏出几沓人民币摆在桌上,指着钱,面无表情地说:“这是老太太金首饰卖的钱,一共6万。”

说完,大伯母径直朝门外走去,半路又突然转回身,不服气地说:“你们别觉得是我偷了老太太的金首饰,这本来就是我应得的。你们平时都在外面忙自己的事,老太太的吃喝拉撒,哪一样不是我在照顾?她一生病,就算半夜三更我都得跑去找大夫。过去的一年,你们每个人多少都赚了钱,可我呢?我一个人在家照顾老太太,什么都没落着,拿点金首饰难道不应该吗?”

在我们这个大家庭中,大伯母一直是一个“矛盾”的存在。她早年嫁进来做长媳,不仅要帮守寡的婆婆料理家务、干庄稼活儿,还得操心两个小叔子的婚事。那时候,她整个人还柔柔弱弱的,手被菜刀切破皮都要哭上半天。

照理说,大伯母的付出大家有目共睹,她在大家庭里也算得上劳苦功高,奈何日子久了,她的性子越来越泼辣。现在卖猪肉的商贩要是不小心找了她一张假钱,她都要提着扫帚去找人拼命,而且不管什么话到了她嘴里,都能平白添出一丝难堪,让人很难接近。

送钱的那天晚上,大伯母一反常态,像是突然找到了宣泄口,把心中积攒的委屈全都倒了出来。妈妈说,这么多年她都没听大伯母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。

“一个女人,丈夫常年在国外打工,孩子那么小,婆婆又是寡妇,还有两个小叔子,不厉害怎么在村里活下去?”同样是媳妇,妈妈很能理解大伯母的难处。

让我更意外的是,表哥买房缺的另外2万块钱,是小叔补上的。

自从小叔的腿摔伤后,他就干不了工地上的重活,只能四处找点栽花、打扫卫生的零活干。2万块钱对他而言,是一笔不小的支出。

因为这件事,爸爸对小叔所有的不满都释怀了,一天他居然在电话里和我说,想和小叔合伙卖仓库的存货:“货和车子都是现成的,他只要帮着我卖就行,不用他出一分钱。”

我故意逗他:“就你那堆货,都在仓库里放了大半年了,你确定能卖出去?别把小叔坑了。”

爸爸着急地辩解:“我是他亲哥,就算把我自己坑了,也不会坑他。”

我以为爸爸就是随口说说,没想到一段时间后,他和小叔真的开着三轮车四处卖货,生意居然还不错。爸爸在电话中嘿嘿地笑:“上阵父子兵,打仗亲兄弟。”

我问妈妈,他们是怎么和好的,妈妈说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。

一个普通的傍晚,爸爸坐在门口乘凉吃西瓜,小叔扛着铁锹从外面回来,爸爸朝他递出一片瓜,问:“吃吗?”

小叔看了他一眼,放下铁锹接过瓜,蹲在地上啃了起来。等他吃完,爸爸又问:“还要吗?”

小叔点点头,接过第二片瓜啃到一半,他突然说:“哥,妈以前买的西瓜都可甜了,你记得吗?”

那个傍晚,兄弟俩一个坐着,一个蹲着,就着远处的云彩,吃完了一盆西瓜。

妈妈感慨道:“到底是一家人,再打再闹也不会真的分开。”

奶奶走了,我们还是一家人吗?

生活逐渐平复,我在新公司的工作也越来越得心应手,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。

之前的老同事里,我只和小影、老赵还有联系。小影在家待业半年,也在9月初找到了新工作,而老赵在4月份武汉解封后,重回上海工作,没几个月就突然向公司提出了离职申请。他在武汉找了一份设计的工作,月薪不到原来的1/4,但每天都可以回家陪爸妈吃饭。

我问老赵是不是工作得不开心,他笑着说,工作不开心是一定的,不过最重要的是,在武汉封城的那几个月,他彻底想明白了:“与工作比起来,家人才是最重要的。”

老赵说,他一个表姨感染了新冠,在医院住了十几天,还是去世了,遗体被救护车直接拉到火葬场,家里人一个都没见着。

“我以前总觉得死亡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,但是经过这场疫情才发现,死就是一瞬间的事情,你根本来不及做好准备。”

闲聊中,老赵还向我透露了齐齐和曼姐的消息。

他说我走后,齐齐和曼姐一开始相处得还算融洽,但有一天,曼姐无意间看见齐齐的办公桌上放着一瓶叶酸,才知道她在备孕,于是对齐齐的不满与日俱增。

“她最近提起你好几次,说后悔让你走,留了齐齐。”老赵提醒我,“我猜她最近可能会联系你。”

几天后,我发现曼姐不仅把我加回了微信好友,还给我的朋友圈点赞。如此几次后,她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给我发消息:“最近还好吗?有找到新工作吗?”

我有些反感,故意炫耀说,早找到了,还是一家上市公司。曼姐说那挺好的,又讲:“当初你走的时候,我就觉得挺可惜。齐齐说你背后拉小团队,四处诋毁公司,我其实是不相信的。”

我不想再跟她虚与委蛇下去了,直接问有什么事。曼姐说:“我就是想问你愿不愿意回来,薪资方面我可以尽力帮你争取。”

“谢谢,我在现在的公司干得挺开心的。”回复完我又加了一句:“想生孩子不是女人的错。如果让我在家人和工作中再选一次,我一定会选家人。”

说完,我彻底拉黑了她。

2020年的中秋节和国庆节赶在了同一天,我提前一周就打电话回家,询问今年的节准备怎么过。

奶奶在世时,一大家子人自然是在一起过节,可如今奶奶走了,中间又发生了那么多波折,我不确定大家还愿不愿意坐到同一张桌子上。

爸爸询问了所有人,很快回复:“今年还在一起吃团圆饭。”

中秋节的前一天,大伯赶回来了,他没有详说这一路的经历,但国外疫情严重,想必他吃了不少苦头。这次回来,大伯就不打算再走了,他舒展着身子,自顾自地感叹:“只有在家里才能安心。”
中秋节一早,全家人陪着大伯去祭拜奶奶。所有在葬礼上缺席的人都来了,一个不落。

我们分成两排,肃立在奶奶的墓前,大伯跪在最前面,撕心裂肺地叫“妈”,一声又一声。

晚上的团圆饭,大人们说着家长里短,我们围着表哥和表嫂打趣。军军哥已满周岁的儿子捧着一块月饼,好奇地往小嘴里塞,引得所有人哈哈大笑。

我抬头,看向堂屋墙的正中央,那里高高地挂着奶奶的遗像。

那张照片是我特地去照相馆新洗的,选的是她最喜欢的那张,相框挑的也是最大、最贵的。这样,奶奶就能看清每个家人开心的面庞,就像从未离开过一样。

来源:人间theLivings 微信号:thelivings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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